在城市寻找野趣｜北京“荒野”空间征集

01 城市中拥有荒野吗？

作为城市生态系统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的从业者，在工作中我们受益于身边自然的影响，所以也常呼吁更多人能够走入自然、拥抱荒野，可总会听到有人提出疑问：城市中拥有荒野吗？

城市作为纯人为建立起来的区域，看上去和荒野是水火不容的对立面。当我们说到“荒野”，通常强调的是它“不受人类干扰”的这一特性，是一种充满原生性、多样性、开放性、偶然性，且脱离人类控制和约束的自然“本底”。而在城市中，植物群落受干扰强烈，物种和生态系统结构单一，依赖人工管理，很多时候不仅景观单调乏味，生态系统服务功能也相对脆弱。因此，我们不可否认，城市不可能存在严格意义的荒野，但是也必须要承认，荒野的某些元素或特质是能够在城市中存在的。也正因城市中的荒野以碎片、元素的形式存在，所以它所处生境也会更加多元：森林、河流、湖泊、湿地、沼泽、草地……

其实只要了解了“什么是荒野”并辅以细心的观察，你会发现在高速城市化与工业化的城市系统中，幸存着不少碎片化的荒野景观——既包括城市中未受开发干扰的原生性自然地块，也包括由于忽视管理而发生自然演替或通过再野化方法建立的次生演替的荒野。这些荒野景观保留了内部未受人工干预的自然过程，以及高质量的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其尺度也可大可小——从城市中的大片自然公园，到缺乏管理的闲置棕地（老旧工厂、废弃铁路），再到路边、河沟、小区绿地等。

这些“夹缝中的自然”不仅与野生动植物进行互动，也与城市居民的生活密切相关。多项研究表明，在城市中保留野趣具有重要的社会、经济、生态和美学价值。脑补一下，当忙碌一周的你，步入这些看似“素面朝天”“杂乱无章”的寻常景观，耳边虫声窸窣，高及脚踝的野草勾住裤腿，一只叫不出名字蝴蝶从眼前飞过，实际上此时你早已在无意间服下了缓解“都市症”和“内卷焦虑”的一丸良药。

城市荒野景观的多重价值

图源邵钰涵, 徐欣瑜, 袁嘉. 2021.

然而，受限于目前绿地设计理念和技术方法的滞后，以及人们审美意识的局限性，城市荒野其野态、杂乱或荒芜的景观往往遭到人们的误解与忽视，因而无法得到有效的保护与利用。如果未来能够在城市规划和建设中保留更多荒野元素，那将重新建立起人类和野趣自然之间的良性互动。

02 城市荒野案例

作为北京体育运动的地标场景，2008年随着奥运会建成的奥林匹克森林公园陪伴“跑友”们度过了14年的时光，见证北京成为“双奥之城”，一年四季、从早到晚都不乏参与各种运动的市民。除了接待数万游客，这个公园还有它作为城市荒野的另一面。

北京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绿化覆盖率高达95.61%，占地680公顷的园区中拥有从森林到草甸、湿地、滩涂等各种生境，许多地方采用了见缝插针式的人工管理，在满足游客需求的前提下，保存了原始的野趣景观。这片城市绿洲为西太平洋、东亚–澳大利西亚、西亚–东非这三大全球候鸟迁飞路线上的候鸟提供了难得的歇脚点。据观鸟记录中心的数据显示，园区内共观察到鸟类220余种。我们在园区内定点安置的红外相机也曾拍摄到黄鼬、蒙古兔、东北刺猬、北松鼠等哺乳动物。丰富的生物多样性使这里成为了京圈鸟友、自然爱好者的圣地，也是首都自然教育机构进行鸟类、昆虫、植物观察、城市夜观等科普教育的热门地点。

我们也曾在这片城市荒野开展过不少实践，例如：与公众一起搭建本杰士堆和昆虫旅馆、尝试在“生机岛”减少落叶清扫、保留供鸟类越冬的芦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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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可能是很多奥森的老朋友都不知道的事：在奥森公园中有我国首条城市公园的生态通道。这条绿色廊道不仅将被五环分割开的公园南北区连接在一起，也将植物园、百望山、颐和园、圆明园、北大、清华、奥森以及温榆河贯穿为一体，为栖息在公园里的动物们搭建了往来的通道，营造了适宜昆虫和小型哺乳动物生长的“近自然”环境。

近些年，我们可以感受到在建设“生物多样性之都”上具有先天优势的北京，在后天保护上也开始加大力度。我们期盼看到这座既有海拔2,000米以上的山地，又坐拥由潮白河、永定河、温榆河等80多条大小河流冲击而成的广阔平原的超大型城市日益焕发自然生机。

03 邀你寻找城市野趣

除了奥森这类特意保留的大面积城市森林绿地之外，之前的草坪观察和刺猬情报活动，以及前期“自然北京”调查过程中，我们已经注意到北京的城市绿地有巨大的潜力，其中也不乏一些值得保护的野趣空间。今年，我们继续开展了海淀区绿地调查，发现其实在城市中心较小的社区公园、小区绿化、河道、公路两旁的绿化带和城市绿道中，即使只是一块很小的野趣景观也能承载较高的生物多样性。接下来，我们希望和我们的公民科学家们一起寻找更多隐藏在城市夹缝中的野趣绿地。

在三环内的紫竹院公园里有一个“鸭子岛”，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湖心岛，由于上面的植被“疏于打理”，它一面芦苇茂密，另一面绿柳成荫，有不少绿头鸭和鸳鸯在其上繁殖，也吸引了喜鹊、灰喜鹊、白头鹎等常见鸟类在枝头活动栖息。在湖的另一侧则有一块人造浮岛，其上稀稀拉拉种植的植物和大大小小的水坑也吸引了绿头鸭、鸳鸯、麻雀前来觅食喝水。园内小河沟的缓坡土质河岸上也长满了植被，吸引夜鹭幼崽藏于其中。

紫竹院的鸭子岛、人工浮岛和小水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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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山公园同样也有几个“无人造访”的湖心岛，其中有两个形成了鲜明对比。一处岛上没有足够的地面植被，暴露出土层和防渗膜，这块小岛便没有什么动物来访。而在它不远处的另一块杂草丛生的小岛则显示出了和紫竹院相似的自然生机。两山公园两湖交接窄处的河沟土坡和芦苇丛和稻田，还有几乎干涸的旱河河道两侧的杂草坡（即使是在仅有一小块小水洼的旱河里也发现了蛙的身影），这样的缓坡和芦苇、滩涂为水中繁殖的蜻蜓羽化以及两栖类上岸和扩散提供通道。

两山公园两处湖心岛对比

两山公园两湖交接处和旱河河道两侧的杂草坡

在路边河道边也是一样，只要一有“疏忽”，生命力顽强的杂草野花就会连片冒出。我们在清河沿岸发现一段没有完全硬化的河岸，和它形成的一小块滩涂。

要说城市“荒野”到底能给都市人怎样的视觉震撼或情感冲击，那显然谈不上，但我仍能清晰地记起一个场景：在一个阴天的调查中，在那片由宿根天人菊、剑叶金鸡菊、黄秋英、林荫鼠尾草、宿根亚麻、草木樨、石竹、百脉根、狗尾草、黄花蒿等野花组合而成的花丛前，我们看到交尾的菜粉蝶、翻飞的红灰蝶、黄钩蛱蝶、东亚豆粉蝶、霓纱燕灰蝶、蓝灰蝶、琉璃灰蝶、云粉蝶、中华马蜂、小豆长喙天蛾、隧蜂、白尾灰蜻、黄蜻、食蚜蝇……而旁边就是轰鸣的地铁轨道、大马路。我们一行人在野花野草前驻足许久，眼前的景象足以使我们眼花缭乱，乐趣盎然，至今依然回味无穷。

从左至右：菜粉蝶、红灰蝶、东亚豆粉蝶、小红蛱蝶、中华马蜂、切叶蜂、黄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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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野趣绿地情报问卷

在这场人与自然的拉锯战中，荒野景观具有很强的韧性。它们既可能随着城市扩张，也会随地块开发发生退化，成为人工化的城市空间，还可能因为闲置或人为介入（保护自生植被与引入野生动物关键种）等再野化手段而重新回归荒野。所以，我们想发动更多人的力量，帮我们记录在城市发展进程中这些碎片化的荒野经历了怎样的变迁，在我们调查覆盖不到的角落又有哪些生机勃勃的野趣，有哪些被人忽视的良好栖息地值得被保护。

您能帮我们发现的可能是小区楼下的一片野花草丛，上班路上的一块乔灌草组合绿化带，也可能是您最爱的公园里的一座物种丰富的“秘密花园”，或者是一片看似无人问津却对野生动物十分重要的“荒地”。向我们提供它的几张生境照和定位即可帮助我们完善首都野趣绿地分布，我们也将为保留这些您喜爱的野趣绿地向有关部门提出建议！

也许你只是偶然路过或短暂驻足，便见证和参与了一小段有关其他物种茁壮生长、轰轰烈烈的生命历程。在城市的小小角落里，很多事在悄悄发生着。

填写须知

您需要上传

1. 您推荐的绿地位置（在问卷中可打点选择）；

2. 几张能体现该绿地状况的“证件照”，也可以放一些在此地观察到的动植物物种图片；

3. 一段描述该绿地的话：可以写您的感受、在这里与野生动植物产生的趣味故事，也可以列出您曾在这里观察到的具有代表性、能体现多样性的物种。

注：为方便对应，每个表单尽量只填写一个绿地，如果需要推荐多个地点，可以多次填写表单。

问卷填写示例

关于数据的使用

我们会用您提供的位点、描述和生境照片制作地图、撰写公益宣传资料、为北京的生物多样性保护提供策略建议，使用时会根据您提供的姓名或昵称来署名或统一致谢。如对数据使用有特殊要求请在备注中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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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杨晓彤

编辑/淡饰

排版/王善玮

*本文来自山水自然保护中心，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和引用。

如有需要请后台留言或联系contact@shanshui.org

参考文献

[1] 万斯·G·马丁, 梅拉尼·希尔. 城市野境:比"城市荒野"更准确的措辞[J]. 景观设计学（英文版）,2021,9(1):80-91.

[2] Myers, Z. (2019). Wildness and Wellbeing: Nature, Neuroscience, and Urban Design. Singapore: Springer.P

[3] 邵钰涵, 徐欣瑜, 袁嘉. 城市荒野景观:内涵与价值审视[J]. 景观设计学（英文版）,2021,9(1):14-25.

[4] Sheridan, D. (2012). Disordering public space: urban wildscape processes in practice: Dougal Sheridan. In A. Jorgensen, & R. Keenan (Eds.), Urban Wildscapes (pp. 201-220). Abingdon, England: Routledge.）（Wang, X. (2019). Wilderness in the City. Landscape Architecture, 26(8), 4-5.

作者介绍

杨晓彤（右一）

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动物学博士生，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城市团队实习生，爱辽阔恢宏的山河湖海，也想守护城市生灵生存的一方小天地。ps：左一为亲弟弟安崽。

项目介绍

自然北京

2019 年起，在北京市园林绿化局指导下，北京市林业碳汇与国际合作事务中心委托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与北京大学共同开展“自然北京”城市生物多样性恢复项目，在该项目和其他项目的支持下，团队在北京城市绿地、农田、森林等区域持续开展调查监测及恢复实践，探索在城市及周边绿地中人与野生动植物和谐相处的方式，也让更多公众有机会了解和参与城市生物多样性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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