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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共和国没有开闸

赵皓阳 大浪淘沙 2021-05-12


2008年,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对第一批进入汶川地震灾区的解放军战士下达命令时,一定会想起整整十年前他站在荆江大坝的那个下午。

 

万里长江,险在荆江。长江的荆江河段全长360公里,河道蜿蜒曲折,有“九曲回肠”之称,荆江以北是古云梦大泽范围,以南是洞庭湖,地势低洼,长江带来的泥沙在此大量沉积,历朝历代都是洪灾的多发区。新中国成立后,治理荆江成为了重点工程之一,主要靠截弯取直、治理河道、修筑堤坝、建设分洪区来减轻洪水隐患。1998年,长江中下游爆发了有水位记录以来最大规模的洪水,荆江河段面临着最严峻的考验。


 

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国家防汛抗旱总指挥部总指挥的温家宝,在洪灾爆发之初,就赶往荆州市指挥抗洪抢险工作,因为这是整个长江抗洪最关键最核心的“命脉”。



1998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受厄尔尼诺影响,整个东亚地区降水异常增多,多地都达到有历史记录以来的极值。长江洪水的同时,我国东北也爆发水灾,大庆油田也成为一片泽国。据统计,1998年受灾面积3.18亿亩,受灾人口2.23亿人,死亡3004人,倒塌房屋685万间,直接经济损失达1660亿元。



总指挥温家宝进驻荆州指导工作,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荆州市辖区——沙市和江陵县等地,都属于武汉市的分洪区。简而言之,在最危险的时刻到来时,是会通过炸开荆州大坝,淹掉荆州,保住武汉乃至整个汉江平原的。临行前,江泽民主席特意嘱咐温家宝总指挥,是否分洪的决策,要前线指挥部形成决议上交中央领导批准。毕竟这是一个重之又重的决策。

 

我们大家都知道电车难题,这是一个在社交网络讨论已经快被玩坏的梗:一辆疾驰而过的电车,这边一个人,那边五个人,你手上拿着扳道器,是要列车正常行驶压死五个人,还是你主动改变轨道压死一个人?从数学上来讲,五个人命>一个人命,但是那一个人也是无辜的,你让你个人牺牲,你是否也要背负着主动杀人的道德谴责?

 

《魔兽世界》中的经典剧情,王子阿尔萨斯站在被感染的斯坦索姆城前,这里的居民半天之后就会变成僵尸:杀掉这些居民,你就会变成屠城的凶手;不杀这些居民,成为僵尸后又会感染其他地区的居民,还会对清理的部队造成很大伤亡。在这些注定要死、但目前还是人的居民前,需要王子下决心屠杀吗?



荆州和武汉,就是一次标准的“电车难题”、“斯坦索姆困境”。当时的中央领导们,就是站在斯坦索姆城前的阿尔萨斯。

 

To be or not to be?他们每个人一定都体会到了哈姆雷特抉择时的煎熬。

 

然而哈姆雷特只用抉择自己的命运,我们分洪区还有三十三万人民,我们大武汉还有七百四十万人民。33万,or 740万?这是人命,这不是简单的数学问题。


 

当时撤退的命令早就拟好,从省政府到居委会、村委会每一位干部都走进了基层,组织分洪区人民撤退。分洪区212个村庄都在滚动播放着:“希望广大干部群众,以大局为重,舍小家、保大家,尽快转移……”8月6日,三十三万人彻夜无眠。


(荆州分洪区8月6日当晚组织撤离的广播稿)


根据国务院1985年6月25日下发的国发79 号文件称:当水位达到45米,预报将继续上涨时,即开荆江分洪区北闸,进行分洪。这是经过专家院士们反复计算的荆州、武汉地区能承受洪峰的极值,一旦超过还不进行分洪,汉江平原千万人口都将面临洪水的威胁。

 

6日当晚,几十吨炸药已经埋入荆江大坝,解放军战士和当地民兵只待一声令下就炸毁大坝。分洪区的三十三万双眼睛在等待着最终的决定。

 

荆州早晨6时,水位已到44.75米;

 

7时,44.81米;

 

8时,44.84米;

 

9时,44.87米;

 

11时,44.98米。只差最后的2厘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出现了如晴天霹雳般的意外情况:下午1时,九江大坝决堤了。


 

荆州在湖北,九江在江西。虽然长江中下游普遍降水,但下游九江受到的压力毕竟要比上游荆州小很多。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在九江指挥抗洪抢险时怒斥:“这是豆腐渣工程!王八蛋工程!”



九江决堤对荆州是否开闸分洪产生了多少影响不得而知,但是这种“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似的下游后方出的状况,无疑加大了决策者的难度与煎熬。开闸分洪,三十三万人受灾;如果再不开闸分洪,万一武汉成为第二个九江,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To be or not to be?

 

14时,水位已超过45米泄洪线,大坝上的炸药,在默默数着时间。


 

(九江决堤后,荆州泄洪的时间表已经安排好)


总指挥温家宝在荆州市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咬紧牙关,死守大坝。并上报中央:不建议现在进行泄洪。据坊间传闻,温家宝上报时向中央立下了军令状:如果荆江决堤,我就跳下去。

 

国家主席江泽民下达了最终的命令:严防死守,不启用分洪区!

 

武汉,荆州,两地都不放弃!三十三万,七百四十万,一个都不能少!


 

为了炸毁大坝泄洪,当地民兵在长达208公里的河堤上戒备,分洪区人武部给每位民兵发了一只冲锋枪和50发子弹,一旦分洪决定下达,每位民兵枪声示警,由南向北一路传递,仿佛古时的烽火台,渐次撤离并引爆炸药。最后,这个枪声终究没有响起。

 

“严防死守”这四个字成为了98年抗洪前线最常用的口号。在从中央到基层的动员下,先后二百万军民登上荆州大坝,用自己的身躯在洪峰前筑起了血肉长城。



这漫天洪水中,最显眼的是拿一展红旗。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1998年我正在读小学一年级,对这一段历史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并不了解我们当时面临着怎样的困境与抉择。只有后来阅读了更多史料之后,才明白了98年长江沿岸军民们完成了怎样一种伟业。才完全理解了《为了谁》中的歌词: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

为了谁?为了秋的收获

为了春回大雁归

满腔热血唱出青春无悔

望断天涯不知战友何时回



解放军和武警部队共出动了30余万人,12500辆各型汽车,1170艘舟艇,200余架飞机。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军为抵御自然灾害动用兵力、装备最多的一次军事行动。参加抗洪抢险的部队共抢修加固堤坝10000多公里,封堵决口和排除险情14000余处,救出遇险群众300多万人。


 

西方总是标榜自己是人道主义、尊重人权。譬如说他们拍出了《拯救大兵瑞恩》,宣传自己“不放弃一个战士”,甚至为了这个目标还可以牺牲更多的战士。但事实上,这次疫情扒掉了他们的底裤。无论是试图“群体免疫策略”,还是拔掉老人的呼吸机,种种事实都与他们所标榜的南辕北辙。



虽然说我理解西方在医疗资源如此稀缺的情况下,优先救治年轻人。但是既然这样做就别总是标榜自己人道主义了,说白了认为年轻人命比老年人命重要,还是功利主义那一套,还是在计算电车轨道上考量一个人命、五个人命的算数。真正最大的人道主义是像我们这样,有能力而且不放弃一个病人。


 

当然,我们荆州武汉都要救的壮举值得歌颂,但是天灾下的“人祸”也必须反思。譬如九江大坝总理认定的“豆腐渣工程”,如何避免悲剧再次上演?譬如长江上游上百年来的生态破坏和水土流失,加剧了洪水的严重程度,如何在经济发展的同时保证人与自然和谐共处?这都是我们值得反思和进步的话题,杜绝“人祸”,才是最大的人道主义。

 

1998年荆江抗洪惊心动魄,最后在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和伟大的当地人民共同努力下,荆州和武汉都保住了,我们面临着同样的电车难题和人道主义困境,但是我们真正意义上做到了“逆天改命”。当时的媒体人饱含深情的记录了荆州分洪前前后后的决策,创作了纪实报告文学:《共和国没有开闸》。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共和国没有开闸”这七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有中央领导的拍案决策,有解放军官兵的无畏牺牲,有当地人民的踊跃支援,更有着共和国自成立以来的精气神:雄鸡一唱天下白,换了人间。

 

最后向1998年牺牲在抗洪第一线的烈士们致敬,你们的姓名被人民传颂,你们的功绩永世长存。



第二本新书正在付费连载中:《资本囚笼》第十七章:马云、传教士与996:意识形态的窗户纸,快要捅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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