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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志·在集市 | 半夏——昆明篆新农贸市场的博物日常
半夏，中国作协会员，昆明市作协副主席，致力于⻓篇小说及自然随笔的写作。出版有⻓篇小说《悬铃木咖啡馆》《铅灰暗红》《忘川之花》等六部及纪实作品《看花是种世界观》、博物随笔《与虫在野》。《与虫在野》获中国“十大自然好书奖”“琦君散文奖”“吴大猷科普创作·佳作奖”“美丽中国首届生态文学奖”，入新浪2019年度好书榜等。近年常行走荒野看花观虫，践行博物生存，独立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志愿者，呼吁生物多样性生态环境保护。居昆明。
昆明篆新农贸市场的博物日常
半夏
《十月》2023年第6期
汉代《史记·太史公自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天下一切纲纪说来说去便是顺应自然。昆明篆新农贸市场里的食材在时间的复调里，在岁月的变奏里新鲜登场，来了一拨又一拨，我在这里博物观察，跨界书写，与人在市，察社会肌体动脉静脉血管的微循环、积攒地方性知识。集市是当下热辣辣的人类生活现场；一年365天它天天开市营业，它不是一年到头只在秋天集中交易的斯卡布罗集市，它有那么一点点朱丽亚·罗伯茨与休·格兰特主演的电影《诺丁山》里的欢腾、喜乐和满足。在这里，人世间的宽道窄途交汇着、拥挤着、热闹着、喜悦着，个人的困顿焦虑在这里释放。从前的我刻意抽身出城，与万物在野，如今我与人在城，在市，在这个人类最常麇集的空间里自在出入。我变身这里的时空漫游者，细细地辨识那些天地供养给人类的蔬果，那些凝聚了人类智慧加工而成的食品；我在这里辨五谷，深嗅那些给主角食材当配角的香草香料，然后回到书桌边刨挖它们的来龙去脉，了解人类餐桌上的食物驯化史，学习营养学常识。我在这里买五谷杂粮、山茅野菜，回到厨房烹制，坐到餐桌边品尝。我在这里看种种人生世相，与在此开店摆摊做生意的人们聊辛劳人生，相处，理解这人世的不易，听他们讲风物风俗故事。我发现自己在视野打开的过程中，似乎也在变得“偏狭”，篆新农贸市场，在我眼里是昆明的城中心！
我在看不见的人生毛边本上记着生活的流水账，在毛茸茸粗糙为一团生活的乱麻里，我慢慢地理出点头绪来，松快的流水人生体验变得很受用，处事变得游刃有余和从容，内心的格局在这烟火熏燎处延展抻开，香喷喷的来自食物引发的幸福感分层次地一波波袭来。《诗经·唐风·山有枢》句：“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云南著名诗人雷平阳书“有酒食”三字赠我，我把这三个字拿去裱了，挂在工作室的墙上，抬头便见。不得不承认，农贸集市还是时下较为杂乱的一个场域，我对它的认知和书写不时会犯难，一年多来，我从一个家庭主妇的角度，以一个在场者的感知，触觉尽可能地显微呈现它的种种细节，对关涉社会学、人类学层面的经济生活做出我个人的理解判断和思索。人类学是一门社会科学，在自然与文化，普遍与特殊，模式化和多元化，类似与差异处进行研究，它的主题是文化和社会事物，它的敏感是一种思维模式和理念。集市的存在一边是地方性的一边又是世界性的。二十四节气是集市的时空之筐，在农贸市场出没的日子里，我得以从集市这个观察点更好地理解了现代世界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我从看出去的世界回到地方性常识和经验——
2021年10月8日，寒露节气
昨天下午，进篆新农贸市场，在卖五谷杂粮山野干货的那道巷里转悠，看了两三家店的货，最后买下皂角米、桃胶、黑豆、红豆、绿豆、小米、苡仁、芡食、藜麦，每样买了二公两。回家把它们倒进一个大玻璃瓶里，混杂在一起，旋紧盖子，双手拿着那瓶子哐当哐当上下左右地使劲摇，花花绿绿的秋冬养生粥料备好了。临睡前把一份粥料淘洗后放进小熊粥煲里泡起，预定了煲粥时间。今早，在厨房那边飘过来的杂粮粥暖热的香气里醒来，此刻，餐桌边一坐，舀了一碗粥，用一盘子盛了一小把带壳的紫花生、两瓣泰国青柚、一片生乳扇、一个白水蛋，开吃我的早餐。五谷杂粮熬的粥好喝，挑着新货买的，每一种都抓起一小把来嗅闻了，没有一丝陈仓气，满满是阳光的味道。今日寒露，起床时感觉胳膊肘、肩及腿关节有丝凉意和微酸的存在感，做了几个拉伸动作活动了一下筋骨后，好了些。几天前买的两朵绣球花干了，想想，没舍得丢弃。把那土陶罐里养它们的水倒掉，洗了罐子，拿了一张旧报纸，揉成团放在罐底，再把已枯干的它们插进去，高低错落做了个造型。那枯索的生命还有一缕蓝调的魂，可再陪伴我。疫情快过去了吧？想去而没去过的地方太多了，我要好好调养身体过见素抱朴的日子。
广西师大出版社魔法象童书编辑孙才真老师来访，她是刘华杰老师门下的硕士，对保护生物学史有深入研究。与她同来的有头天刚在昆明璞玉书店做新书分享的画家书音和北师大哲学博士、现供职于云大的“青椒”王小扣。时间紧，书音下午要赶飞机，孙老师要赶高铁回广西。午饭毕速速引她们去篆新农贸市场逛荡看稀奇。
这买菜者范式是典型到昆明的”侯鸟“范式，旅游者打扮
在野生菌买卖专区遇本人所见最长的一朵鸡枞，目测约一米长！显然，发现它的人刨出它来花了大工夫，小心翼翼地挖刨，末了还是断了一点，本想问问卖主这朵鸡枞要多少钱，但人家睡得正酣，没好意思搅扰。在一专卖药草干货的摊点，药用昆虫喙尾琵琶甲，俗称臭壳虫、打屁虫，会施放臭液，引得孙老师她们甚是好奇。我告诉她们云南民间用酒泡之药用，有抗菌，消炎，解毒作用。最后，三位90后女孩各自抱走两束鲜花，孙老师甚至买了一把茴香尖，说好久好久没吃过了，她说回广西用它包饺子吃……在我的印象中，最好吃的饺子不是韭菜肉馅的，不是芹菜肉馅的，不是白菜肉馅的，而是茴香馅的，而我妈妈用碎茴香叶和糯米粉煎的糯米粑粑也是好吃极了的小吃，糯米不太好消化，但掺合了茴香后就不会吃了积食。（补记：我在自媒体展示了带孙老师她们逛市场的图，有人问，那朵长长的鸡枞100块钱能否买到？我目测它有一公斤重。一般的鸡枞都是卖250元左右一公斤吧，这朵奇特的鸡枞，应该蛮贵的，我估价300元左右！很多天后我见到那朵鸡枞的卖家，他告诉我，他用尺子量过那朵鸡枞，实长110厘米，卖了280元，砍价砍的，没论斤两！）
鸡枞到底有多好吃，或许可从以下轶闻管窥——明朝的熹宗皇帝朱由校，喜嗜鸡枞，但鸡枞娇贵易腐，史上曾有唐明皇为博杨贵妃一笑，而令沿途驿站快马急递南国鲜果荔枝一事，熹宗皇帝如法操作，每年命人快马一程一程进贡鸡枞，因鸡枞菌是如此稀罕难得，熹宗皇帝竟然小气得都不给正宫娘娘张皇后尝一口这美味佳肴。
篆新农贸市场火了，每次进去都见外省客模样的年轻人用相机、手机在拍色彩缤纷的各种摊点、各种蔬果，也见操着外省腔调的中老年旅游团成员在买云南土特产打包寄快递。其实，昆明人逢节假日，家人团聚也要到这里来点个卯打个卡的，大包小包地采购一番，这里是全云南省土产食材荟萃的枢纽。今天重点在市场西边二楼的野生菌交易处观察，青头菌、牛肝菌基本落潮了，松茸、松露、北风菌、谷熟菌上市晚，还有卖的，干巴菌也有一点在卖。野生菌子的买卖到了落潮季，卖菌人稀稀拉拉，就那么七八个人还在卖菌子，其中有一个卖蜂儿的。菌子品种数量锐减。今天想买点松露，买菌子的人似乎就我一个，交易区第一个摊主眼巴巴地问我想吃啥子菌。我说天气阴冷想喝鸡炖松露汤。我的话摊主们都听见了，全看向我。一中年汉子大声说，我这有点，过来瞧。看见那堆全市场仅有的松露，个头中大，价从一公斤700元砍到550元，对方说这价只能趸买才行，想了想，一兜收了。难道这真是昆明城里最后的一点松露了？不是的，最好的松露得等11月下旬到12月才上市，1月2月春节前还会有零星售卖的，但不会在交易区卖了，好这一口的老饕们得存有卖主的电话，联系购买。冬至前后的松露才香味浓郁。从野生菌摊点出来，特地拐到人工菌的最大摊位那，数了数，有22种人工菌，首见金耳卖，外形像是猪脑花，颜色金黄，也像一大朵万寿菊。
食用菌的烹饪方法多为炒、炸、炝、炖、煸、爆等，一般炒食少不了放大蒜、青椒和花椒粒，热油里先把这三样炒出香味来再放入菌片翻炒，大蒜杀毒是一般人的常识，但大蒜能使其味倍鲜，香气更浓。当然，在吃鸡枞、松茸、松露、干巴菌、青头菌、谷熟菌时我是不放蒜的，它们无毒，千万不能让蒜味夺了它们本真的味道。
凤凰卫视主持人采访博物学家刘华杰教授时问他，普通人从哪开始博物呢？刘老师回答——从餐桌开始。昨天我做菜最喜欢用的花椒、草果快没了，为此专门去篆新农贸市场一趟。市场包罗万象，专门卖香料的店铺有好几家。我进了一家店铺，卖着三种花椒，价格分别是13元、15元、25元100克，一一抓起嗅闻，没办法，还是最贵的入鼻最受我青睐，闻闻它，你就能想象它在热油里爆出的那股鲜麻香。离开这家店后又路过一家刚开张不久的香料店，店名直接叫“吃香喝辣干货店”。一眼睃去，砂仁、八角、草果、香茅草、香叶、肉桂皮、山奈（沙姜）、花椒（分红绿二色）、肉蔻、波蔻（白豆蔻）、胡椒（分黑白二色）、姜黄、木香、白芷、良姜、丁（子）香、千里香（莳萝籽）、孜然籽、茴香籽，各品种干辣椒。还有杜仲、接骨草（血满草），其实，香料最初都是药食两用的。
店老板很规范地给每一样货物里都插了标牌，一目了然。嗅嗅闻闻后买下一包香茅草粉和几卷肉桂皮。老板姓焦，原来是做曲靖罗平小黄姜生意的，四个月前来篆新农贸市场开了这个香料铺。东扯西拉地，与焦先生聊得很高兴，已然是老熟人了，突然间他跟我扯起另一件事来，他问：你知道有一种颇像这肉桂皮的树皮么？它里边可以拉出丝来。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我这个，是我先前跟他聊的内容，他觉到我有点懂货？我没犹豫便说：你是说杜仲吧？他有点惊讶，连忙说：对对，我一时想不起来它的名字了。焦先生后来跟我讲了杜仲的故事。他说：知道吗，我们老家那边有一个好方子，给骨折的羊腿用两种东西包扎治伤，新鲜的杜仲皮，里边敷上舂成糊湖的血满草，把羊的伤腿包扎起来，几天后受伤的羊便又活蹦乱跳的了。
卖香料的焦先生舂辣椒时发出大大的一声“嘿”
他特别的吆喝声吸引人注意这聊天从香料说到药材，中间没什么过渡，但我很乐于这样跟焦先生交流。凭直觉，他说的血满草应该是接骨草吧？我详细地问了焦先生那血满草的长相，他简单描述了一下，我十有八九就判断是接骨草。我用手机调出接骨草的图片给焦先生看，他一看说正是他讲的血满草。焦先生说这个土方法可以治疗伤筋动骨的人畜。这听起来有点玄乎，但为什么老祖宗会这样做？这是古人留给我们的一些启发，一些思路吧？生理医学类诺奖获得者屠呦呦不就是从古人的处方里边筛选出了可能治疗疟疾的青蒿素吗？屠呦呦谨慎认真地用现代科学方法，实验证明了青蒿里提炼出的青蒿素治疗疟疾有奇效……买香料说起药材讲起故事这个思维发岔，岔得远了点但十分有趣。临走让焦先生把“波扣”、“肉扣”标签上注个“蔻”字，应该是豆蔻的蔻，他不信写错字，还翻出百度来，百度上面也有写的是扣子的扣，我跟他说，扣字可保留，草果、砂仁、波扣它们是亲戚，写成“蔻”字以显得专业。这样才是一种正确的传播，才是一种专业的水准，民间的俗名也是可以保留的，这方便广大购买者的交流和沟通。后来我直接拿起焦先生店里的记号笔在货物的名牌上添了“蔻”字。他告诉我给所卖货物插标签是市场的规定，市场管理者做得好。最后在焦先生的店里买了草果和丁香离开。2021年10月23日，霜降节气
团结乡山地新鲜蔬菜专卖店的大姐告诉我，菠菜的价格一天一个价，涨得有点猛，菠菜已经卖到15元一公斤！菠菜以前从来没卖过那么高的价。我猜这价格与天气有关，气象预报今天最低气温是8摄氏度。
在篆新农贸市场买蔬菜，我喜欢买还有点泥土敷着的菜，以我的经验看它们都比大菜摊上码着的处理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同类菜蔬甜一点，菜味足一些，不是大棚里长的，是自家自留地种的一时吃不完拿来城里卖的。市场里不时遇见些老昆明腔很重的妇女，背着篓挽着篮子来卖菜，她们的菜可放心买。有固定摊位并标明是生态菜的，一般会把菜分装在提篮里，种类数量不多，卖的也都是最常吃常见的菜，这些菜长得不太齐整漂亮，菜叶上有虫眼也不剔除，以证明的确是生态菜。所以那大姐家的菜价比大菜摊上的同种菜要贵一点。我注意到买她菜的多半是老昆明人回头客，跟她似乎都认识，买菜者一般也不问价，拿起菜就秤，她报多少价人家就给多少，彼此间相互信任。
今天进菜街子竟然看见有新鲜香椿卖！现在可是深秋啊，应该是隔着一整个冬天和小半个秋天才能吃到它的。怪事，大棚种的？我觍个笑脸问：“老板，你好！都深秋了，还有这么鲜嫩的香椿卖？大棚里种的？”老板是个中年胖女人，她边整理菜品边斜瞅我一眼：“18元1公两！要不？野生的！从西双版纳坐飞机来的！人家版纳现在的气温就是我们昆明春天的气温！”“那不就是豆腐盘成了肉价钱？”我说，“那么新鲜，是人工反季种的吧？”她看着我哈哈大笑：“哄你的，谁叫你问个没完没了？你烦，打破砂锅问到底，它们坐飞机来，怕是要卖到100块钱1两喽？人家是坐汽车来的！昨天夜间坐上车，高速公路也就跑个10小时就到昆明了，一到就有人骑着摩托给我送来，我这是地州山茅野菜专卖店！”（注：昆明买卖交易是论公斤，话语里说1两指的是1公两，即100克；1斤指的是1公斤，即1000克，外地人来了不知道这个，常会觉得云南的果蔬并不便宜也很贵。在云南，除了昆明，一些地级市，比如曲靖、楚雄也是论公斤的，但隶属于曲靖的会泽县论的就是市斤。大理就论市斤，所以到云南旅游，买东西时得先弄清楚这个。）发现她的摊上有几把很新鲜的川芎，我买了一把。它实在是香得不行，立马就去牛肉摊上现磨了牛肉末。川芎药食两用，其根是一味著名的中药，而用其嫩叶炒食牛肉末那才是绝配。本来芹菜炒牛肉已是天下人都认可的家常美味了，吃过川芎叶炒牛肉末后，芹菜炒牛肉便逊色了。吃过川芎炒牛肉末的人可不多，得亲自尝了才晓得。顺便说一嘴，我的个人经验里荆芥炒牛肉末也很惊艳，这都是云南人的吃法。川芎与芫荽、芹菜是亲戚，都是伞形花科的植物，这个科为人类贡献了很多芳香的菜蔬，茴香也是它们的亲戚。吃到了颗粒很大的兔眼蓝莓，扁圆形，犹如算盘子，看摊上那些颗粒不同大小的蓝莓，样子也不是冰冻保存过的，因为果子上的蜡粉很白很新鲜的样子，价格自然昂贵，25元-35元一公斤的蓝莓果粒小一些，但它表皮上的蜡粉保证了其新鲜度。世界上的所有蓝莓，来自六株蓝莓母本树，如今全世界各个品种的蓝莓都是那六株蓝莓的后裔。从野生物种驯化成而来，人类只花了八年时间，起始时间仅距现在118年。柿子成熟了，一种是硬邦邦的柿子，得削皮才能吃，脆生，一点不软，另一种是长椭圆形的软柿子，口感脆生的叫醂（音懒）柿子，云南人直接叫它懒柿子。有些地方也称作漤柿子或脆柿子。每年霜降前后是采摘柿子的日子，柿子根据其在树上成熟前能否自然脱涩分为涩柿和甜柿两类，甜柿成熟时已经脱涩，可以直接食用。而前者（我国上市的柿子大多数属于此类）必须在采摘后先经人工脱涩后方可供食用，涩柿子有涩味是因为它含有大量鞣酸（又称单宁酸），懒柿子是经过温水或石灰水浸泡脱涩的柿子，柿子要吃脆感的就要“醂”它，最简便的方法是用温水浸泡涩柿24小时，醂柿子口感甜脆。后又逛到另一处，又见到第三种柿子，云南人叫“软枣”的，外形是马奶头大小的乌黑色小柿子，半干软状态。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滇东北会泽铅锌矿矿山镇的小街上，不时见到矿区周边农村的小脚老奶奶会拎着它来卖，量不多，永远只有半篮子，还用布遮盖着它们一点，可惜我们常常买不起吃，1角钱一小瓷盅，一个小孩子是难得有几角钱零花的，一本小人书就只卖几分钱。小时候馋糖，除了偷家里的米换麦芽糖吃，就剩啃红糖了，红糖也不易得到，那是矿上发给职工的劳保品，父亲是化验室的技术员，每季度分到的劳保品红糖很少，一线冶炼工人的红糖会多些。所以就盼着小街上能有甜甜的红薯干、软枣卖，今天见到这软枣，想起它甜蜜蜜的味道来。软枣的大名叫“君迁子”，这名字古色古香，北方人又叫它马奶柿、牛奶柿。最后，在团结乡山地新鲜蔬菜专卖店那停下来，今天是两个人在卖菜，年长的一位老年妇女穿着彝族同胞爱穿的金绒小褂，用格子头巾包着头。年轻的那位与她打过交道，是前几天跟我说菠菜价格涨得厉害的那位。我猜它们是母女，年轻的那位姓刘，我称她大姐。今天闲聊中她问了我年纪，我比她年长三岁，改口称她妹子（注：彝族是云南人口第二多的民族，约有530万人口，2020年的数据）。我问刘姓妹子，这些蔬菜水果都是你自家种的？她说，哪会呀？有我家种的，有亲戚家种的，我家好些亲戚住在紧邻的禄劝县，他们负责种，我负责卖，你瞧这红心猕猴桃、糖心苹果就是他们种的。因为菜的种类数量不多，都用竹篮子装着，乡土味十足。还有一篮盐焖松子，60元一公斤，我买了半公斤。刘姓妹子说，今年的新松子，落过水的。轻瘪的松子落水后浮在水面，撇去后，落在水底的松子每一粒嗑开都是饱满的。先前也见别家的摊点上有生松子卖了，今年的中秋节是9月21日，过去一个多月了，那些秋天上市的坚果种仁核桃、板栗、松子现在刚刚长老熟。先前在别处摊点上买了一公斤大理漾濞核桃，壳薄，种仁饱满，摊主手握两个核桃轻轻一捏，壳破种仁完整剥出，喜欢吃可以撕去内皮的新鲜核桃仁。干核桃仁品质再好也觉得是在吃油，不好存放还易生油哈气，撕不去内皮有股涩味。下午四点来钟，再次进入菜市场。去焦先生的香料铺，买到芫荽种子，买了1公两，6元钱，他以为我要用做调料，我说我不做调料，我说买回去种，看花吃叶。我厨房挑窗上有块空处，一上午都可晒太阳，我想在那栽点芫荽，芫荽开的花细碎、白中带点粉紫，又好看又香。老板焦先生告诉我，你要种它的话，得用脚踩一下那种子。我问，好奇怪，难道这种子在土里边不容易萌发吗？来自农村的焦先生说，反正我小时候见我妈是这样种芫荽的。用脚踩一踩籽，炸开一点。这个值得研究。后来回家问我妈，我妈说是啊，要稍微地处理一下，脚踩不好控制轻重，我记得是抓一把在手心，用两手搓搓。我妈还说，把芫荽种子放在平处，用擀面杖稍稍擀一下也可以。芫荽就是香菜，其味喜欢的人就非常喜欢，但不喜欢的人闻都闻不得，不喜欢的人形容说它的味道像打屁虫放的“臭屁”味儿，这类人占人口数的百分之十五，属“少数族裔”。
爱美食的吃货逛篆新农贸市场，都晓得三道有四五家专门卖云南特色菜的门店，比如喜欢吃西双版纳傣味的，喜欢吃思茅（普洱）菜和滇西保山、德宏、临沧菜的就得去那买菜买调料。在那几家摊点，一年四季二十四节气甚至每一天去，所见都会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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