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西部骑士，重回主流的黑人牛仔

秀场上，我们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模特身着具有牛仔元素的时装设计从后台走出。整个空间被布置成了美国广阔无垠又充满野性的西部——呼应着牛仔文化的发源地。但Pharrell并没有只是讲述一个寻常的牛仔故事，他在试图挖掘出这一被大众所熟知的形象里被遗忘和刻意忽视的一面——在牛仔诞生之初，他们不仅仅是如今我们看到的白人形象，黑人和美国原住民也是牛仔的主要族群。

为了将被遗忘的牛仔重新带回主流舞台，Pharrell将创作部分交由这些“最初的牛仔”完成。比如具有美国原住民风格的配饰，由Dakota和Lakota两个部落的手工艺人们协助完成；秀场音乐是Pharrell与Lakota“Hokie”Clairmont一起制作的，并由美国原住民音乐组合Native Voices of Resistance演奏。此外，Pharrell还与Oklahoma Cowboys基金会合作，邀请如今是基金会合作牛仔的Ronnie Davis和Taylor Williams上台走秀，帮助观众重新审视牛仔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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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独有偶，在今年2月Gap与哈勒姆著名时装设计师Dapper Dan的联名中，这位在嘻哈文化里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物，同样将能联想到牛仔形象的设计元素带入了他所创造的嘻哈风情的时装单品当中，似乎也是在呼应着黑人牛仔的文化根源。

如果我们是站在一个不了解美国历史以及牛仔文化的角度来看，或许这些带有显著黑人文化元素的牛仔时装是一个有趣而新颖的诠释。但纵观整个牛仔文化的历史，如今的这些“别样”诠释，不过是在重新拥抱本就应该获得关注的黑人牛仔形象。

Lil Nas X于2019年发行《Old Town Road》

牛仔，一个十分美国的形象（或者说工种），一直以来都是独立、冒险和阳刚的象征。如今我们在各种描绘西部的影视里面看到的牛仔形象，大多是由白人男性来扮演的，他们驰骋在西部的荒野，伴随着夕阳西下。但事实上，历史中的黑人牛仔并不在少数。

电影《Brokeback Mountain》中Jake Gyllenhaal饰演的牛仔形象

据资料显示，在1860年代到1880年代期间，黑人牛仔的数量占据了所有牛仔数量的25%，大约有5000名黑人牛仔在当时于美国西部的牧场工作。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在美国南北内战结束后往西逃离的奴隶（或者奴隶的后代），这些人凭借着在内战期间帮奴隶主照看牛群马匹所积累的出色经验，在西部牧场主那里获得了一份牛仔的工作。他们与其他在牧场以牛仔身份工作的白人一样，日常的任务就是去驯服那些脾气差、性子烈的马匹以及管理牧场。

在种族歧视十分普遍的19世纪，牛仔这一角色反倒体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平等。美国西部历史学家Roger Hardaway认为这主要是因为彼时美国人口激增，导致肉类供给的需求不断增加，进而使得以畜牧为主的美国西部需要更多的人来负责。但又因为牛仔这份工作十分的艰苦且孤独，能够招聘到合适的人选并非易事，所以招聘面向了所有的人种，包括重获自由身的黑奴和失去双亲的黑奴后代，每个人都有平等获得这份工作的机会。

“这些黑人牛仔可以在牧场的工作中得到不错的收入，过上体面的生活，”Hardaway说，“因为他们的技能十分珍贵，同时也不会面对其他被奴役的同胞们那样的压迫。”工作环境的艰苦使得跨种族间的互帮互助尤为重要。

尽管如此，毕竟当时还是19世纪，这些黑人牛仔依旧遭受着一定程度的歧视。譬如我们一直沿用的“牛仔”（cowboy）称呼，最早便是称呼这些在牧场打工的黑人，通过给他们起带着动物名字的化名来贬低和嘲弄他们，而同时期的白人则被称为“牧场帮手”（ranch hand）。后来风靡全美的牛仔竞技（rodeo）表演，黑人牛仔们往往会被分到那些没有挑战性的马匹，收获更少的关注度，而白人牛仔则会因为挑战高难度而成为演出的绝对明星。

黑人牛仔并非历史上的少数，哪怕到了近现代亦是如此。那为什么我们还是觉得黑人牛仔是一个让人意外的形象呢？这便与媒体和流行文化对于形象的塑造有关了。当我们提到牛仔的时候，第一时间可能联想到的便是John Wayne或者Clint Eastwood电影里所塑造的形象，这些由白人男性主演的西部牛仔电影，随着好莱坞的巨大影响力，一同散播到了世界各地。这种刻意地抹除并不仅仅存在于电影之中，同样也存在于小说、漫画以及玩具里。在1950年代和1960年代的西部漫画中，白人牛仔作为正义的主角，通常会与代表着邪恶一方的美国原住民斗智斗勇、最终取得胜利。根据漫画而制作的牛仔玩偶自然而然的，也是白人男性的形象。

John Wayne塑造的牛仔形象

对于种族歧视依旧十分严重的彼时，这种形象的刻画是再自然不过的。不管是出版商、电影发行商还是玩具制造商，他们的兴趣并不在给消费者们还原真实的历史，而是在迎合消费者并从中不断获利这件事情上。而这些商品的受众大多都是白人消费者，在这样的视角下，白人作为故事的主角才是合理的。因而真实的历史也就被掩埋在流行文化之后了。

电影《Hondo》海报

尽管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一历史错误没有得到全面且大规模地纠正，但各方依旧用着自己的努力，去填补这一部分被主动忽略的故事。像是在1960年代的一些关于西部牛仔的主流电视剧如《The Man Who Shot Liberty Valance》和《The Refileman》中，就已经出现了黑人牛仔的形象。

电视剧《Black Fox》海报

1972年推出的纪录片《Black Rodeo》则将话题聚焦在了初次参与牛仔竞技的黑人身上。1995年的限定电视剧《Black Fox》则代表了主流文化对黑人牛仔刻画的巨大进步，在剧集中出现了一个基于历史上的黑人牛仔Britt Johnson而塑造的角色。1998年推出的儿童画册《Black Cowboy,Wild Horses》则讲述了黑人牛仔Bob Lemmons的故事。随着时代发展，主流的忽略正在被消解。

Compton Cowboys，一个由居住在洛杉矶康普顿的年轻人于1990年底组成的社群，用融合了嘻哈文化并以十分当下的面貌呈现着黑人牛仔的形象。因为他们独特的形象和态度，在运营数年后获得了大量社交媒体的关注，并成为了许多美国年轻人的偶像。在他们的日常更新里，被认为“古板”和“教条”的牛仔形象都不复存在，或者说，牛仔变得“酷”了起来。

另外一个同样探讨着黑人文化的时尚品牌Telfar在2019秋冬系列中，也延续了Pyer Moss开启的黑人牛仔话题讨论。以“Country”（在这个系列里可以理解为乡村）为名，Telfar不仅邀请了包括Ho99o9在内的多位黑人音乐人以牛仔的造型登台演出，同时还在该系列里加入了很多受乡村影响的设计元素，并将其中的多个造型交由黑人模特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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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d Town Road》取得斐然成绩的同年，Beyoncé的妹妹、音乐人Solange发布了自己的专辑《When I Get Home》以及同名的音乐电影。在这张以她回到家乡休斯顿的见闻经历为灵感的专辑里，她探讨了文化根源的问题，通过自由游走在不同流派之间的方式，打造出一种截然不同的音乐体验。

随后发布的《When I Get Home》音乐电影亦是如此。在40分钟的影片里，我们既可以看到对于黑人文化传统的呈现，也可以看到互联网时代的黑人文化传承；既可以看到属于流行和自我的一面，也可以看到属于当代艺术的一面。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线索，也是贯穿影片始终的形象便是黑人牛仔。Solange与Beyoncé小时候在休斯顿会经常被父母带去欣赏牛仔竞技表演，而其中的表演者大多都是黑人。于是她希望将这一被主流忽视的形象作为故事的主角，来代表一种对黑人文化根源以及自我根源的探寻。

或许是因为大部分曲目录制在相同的时期，Beyoncé在今年发行的专辑《Cowboy Carter》，延续了妹妹《When I Get Home》中黑人牛仔的议题，并用一种更极致、更主流的方式呈现出来——她选择将黑人牛仔形象融入乡村音乐，做一张来自黑人、献给黑人的乡村音乐专辑。

当然，Beyoncé选择在2019年便录制这样一张乡村专辑也另有缘由。当时广受评论赞美的专辑《Lemonade》唯有一首歌引起了极大的争议，明显属于乡村音乐范畴的《Daddy Lesson》被由白人主导的乡村音乐协会拒之门外，并拒绝承认其为乡村音乐。在某种程度上，这便是黑人牛仔形象于历史中的一个缩影。

于是《Cowboy Carter》中，Beyoncé邀请了Dolly Parton、Willie Nelson等这样“够乡村”的音乐大师们一同合作，并借由“乡村”这个形式探讨了那些被流行文化忽略许久的历史。如果一定要严格按照流派分类来评价这张专辑，或许她并没有遵循从头到尾皆是乡村的模式。专辑越是到后面，嘻哈、R&B、乡村、迷幻摇滚等等流派越是交融在一起，音乐风格都被模糊了界限。但很显然，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要做一张完全乡村的专辑，而是利用这一讨论，让大众重新了解黑人牛仔的形象，以及黑人与乡村音乐之间的紧密联系—在专辑发行之后，Spotify上黑人乡村音乐家的作品收听量呈指数型上升，在这些作品发行的多年后获得了应有的主流认可。

而不管在时尚还是音乐领域，这些创作者并非只是复述历史般说着黑人牛仔的故事，而是加入了更多不同的文化，让这一形象与当下社会拥有了紧密的联系。哪怕未来某一天，“黑人牛仔”这一风潮退去，历史又再一次被人放入角落，但属于黑人牛仔的形象依旧存在于主流之中，并且供更多的人加入自己的想法，再继续诠释和更新。

毕竟，只有“被看见”，才有讲述历史的可能。

编辑-刘鸿仓

新媒体编辑-锦鲤

图文-品牌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