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探论 | 卢坚伟、甘于恩：电白霞洞闽客双方言词汇比较接触研究
霞洞镇位于电白区西北部，东与沙琅镇、东南与观珠镇、南与林头镇、西与羊角镇、东北与黄岭镇接壤，西北与高州县的根子镇毗邻。［1］电白，地处广东西南沿海，移民成份复杂，除了早期原有的瑶族、俚族及壮族等少数民族，还有宋代徙入的大批汉族移民，移民成分复杂，以致电白方言也十分复杂。霞洞镇主要是一个闽客双方言区，境内不仅有“黎话”（闽语），也有“哎话”（客家话）。霞洞境内除了化普、新建、高田、荣下等地为哎话方言区，其他地方如甘村等地主要为黎话方言区。
本文选取霞洞闽客方言两个方言点和电白粤语一个方言点来对霞洞闽客方言词汇进行比较分析、接触分析。霞洞甘村黎话为闽语调查点，发音人崔先生，男，1956年出生，中专学历，公务员，无外出工作经历。霞洞霞春坡村哎话为客话调查点，发音人唐先生，1943年出生，高中学历，教师，从小在当地长大。电白羊角白话为电白粤语调查点，三个点调查词条皆为2479条，本文材料源自国家社科项目《粤西湛茂地区粤、客、闽方言接触研究》。
一 、霞洞闽客方言词汇相同分析
在调查的2479条词语中，闽客方言相同词有817条词语，约占总词条的32.95%。当中，有499条词语是与普通话相同的词语，约占总词条的20.13%，也有不少是霞洞闽客方言说法相同但与普通话相异的词语，有318条词语，约占总词条的12.83%。
（一）闽客方言普通话相同词
这类词反映的是霞洞闽客方言词汇中较稳定的成分，主要是来自汉语词汇或闽客方言词汇的基本词汇，这类词在各类词语中的分布是不平衡的。具体分布表现如下：
可以看出，比例较高的是“性状形容”类（36.22%）和“植物”类（35.85%），比例较低的是“待人接物”类（7.25%）和“人物品行”类（5.69%），比例最低的是代词（0%）。比例越低，差异就越明显。
（二）闽客方言相同词
将霞洞闽客方言词与厦门话、梅县话方言词进行对比，霞洞这些闽客方言说法一致，而与普通话相异的词，可分为两类：一是这些说法一致的词，跟厦门话、梅县话也一致，如牛绳，霞洞闽客方言都说成“牛索”，且与厦门话、梅县话相同；二是这些说法一致的词，跟厦门话、梅县话说法具有很大差异，如芒果，霞洞闽客方言都说成“仙桃”，与厦门话、梅县话都不同。
这类词在各类词语中的分布与霞洞闽客方言、普通话相同词在各类词中的分布表现是不一致的，具体分布表现如下：
可以看出，比例较高的是副词（25.81%）和“商业活动”类（24.29%），“商业活动”类比例较高的原因，除了闽客方言原本这部分词语相似度较高之外，还因霞洞闽客方言区人们为了更好进行商贸活动，主动或被动地去学会对方方言，从而提高这部分词语的相似度。比例较低的是“天文地理”类（1.33%）和“饮食”类（6.36%），最低的是代词（0%）。
二、 霞洞闽客方言词汇差异分析
(一)音节数量差异
汉语词汇的发展在构词上表现出来的趋势是双音节词不断增多，但这种趋势在各方言并不是平衡发展［2］，这种音节数量差异在霞洞闽客方言之间也是不平衡的。如：
类词主要有两类：一是单音节对应多音节的，如一个音节对应两个音节或三个音节；二是多音节对应多音节，但音节数量不同，如两个音节对应三个音节，三个音节对应四个音节，其中双音节对应三个音节占的比例最多，约占总调查词数的8.87%。
（二）语素差异
在词的一个义项内，语素、构词方式完全相同为“同”，完全相异为“异”，但在实际比较中，有一大部分词往往处于“有同有异”的情况，即在同一义项的词汇比较中，至少有一个语素相同；或者是语素完全相同，但构词方式不同。［3］
1. 语素完全相异
语素选用的不同，并不代表这个方言不是使用这个语素，只是在语素选择上侧重点不同而已，这类词应是霞洞闽客方言词差异最明显部分。如：
这类词是霞洞闽客方言与各自代表方言点词汇相似度最高的一部分，保留着较多的闽客方言固有成分，受语言外部因素影响较小。
2．语素部分相异
2.1词根语素有差异，词缀语素无差异
2.1.1两者都无词缀，词根语素同中有异。如：
类词主要有三类：一是由两个词根语素构成的词语，前一个词根语素相同，后一个不同；二是由两个词根语素构成的词语，前一个词根语素不同，后一个相同；三是由三个或三个以上的词根语素构成的词语，但只有一个或两个语素相同。
2.1.2有相同的词缀，词根语素完全相异或同中有异。如：
类词并不多，主要有两类：一是词缀相同，词根语素完全相异；二是词缀相同，词根同中有异。这类词较多出现在后缀为“头”的词语中，如“锅”、“舌头”及“晚上”等词条的霞洞闽客说法。
2.2.词根语素无差异，词缀语素有差异
2.2.1词根语素无差异，但一方有词缀，一方无词缀。如：
类词主要有两类，一是黎话有词缀，哎话无词缀；二是黎话无词缀，哎话有词缀。
2.2.2词根语素无差异，但词缀各异。如：
类词一般同是后缀各异的情况多些，如霞洞客话一般用“佬”表示从事某一行业的人或有轻蔑意味，而霞洞闽语一般不用“佬”表示，用相应的其他词缀表示或者不加词缀，如卖菜的，霞洞客话说成“卖菜佬”，霞洞闽语说成“卖菜个”。也有少数情况是前后词缀差异的，如小叔子，霞洞闽语说成“叔囝”，霞洞客话说成“阿叔”。
2.3词根语素和词缀语素都有差异，但词根语素异中有同。如：
类词差异主要表现在一方有词缀，一方无词缀，但两者词根语素异中有同，如痱子，霞洞闽语说成“痱囝”，霞洞客话说成“热痱”。而两者都有词缀且相异，但词根语素异中有同的情况是很少的。
（三）语素和语序都有差异
也有一些语序有差异的词语，这些词通常会伴随着一些同义异形语素或者音节上有所差别，单纯只有语序差别的，所占比例非常小。如：
霞洞闽客方言中，有丰富的动物性别词，如：
动物性别词比较中，构词语序上，霞洞闽客方言都是正偏结构，与普通话相反，都是典型的修饰语后置格式；语素选择上，霞洞闽客方言存在相同或相异的情况，霞洞闽客方言一般分别在动物词后面附加“母”、“嫲”字表示动物雌性，但表示雄性动物词时却有着很多差异，有选择相同语素的，如公鸭，都说成“鸭公”；也有不同的，如公鸡，霞洞闽语说成“鸡翁”，霞洞客话说成“鸡公”。
（五）亲属称谓词比较
不同的亲属制度形成了不同的亲属称谓系统，相同的亲属制度反映在不同的方言中也会表现出不同程度的称谓差异。［4］霞洞闽客方言亦是如此，如：
霞洞闽语的亲属称谓词与厦门话的还是有一定的联系的，如舅母、舅父，霞洞闽语说成“阿妗”、“大舅”，与厦门话的很接近，霞洞客话说成“舅奶”、“舅爹”，他们一般用“奶”、“爹”分别来指比自己父母年纪大的妇女、男人。再如姑妈、姑姑、姨妈、阿姨，霞洞闽语与厦门话较接近，而霞洞客话与梅县客话不大接近，霞洞客话“姨”仅指母亲的妹妹，母亲的姐姐叫做“口pu⁴⁴奶”；“姑”仅指父亲的妹妹，父亲的姐姐叫做“口pu⁴⁴奶”。
（六）代词比较
霞洞闽客方言的代词还是比较不一致的，如：
霞洞闽客方言的人称代词、疑问代词与各自代表方言点还是较接近的，如第一人称单数。但指示代词不仅与各自代表方言点差异明显，且两方言之间差异也较大。
（七）副词比较
霞洞闽客方言的副词很具有方言特色，与普通话差异较大。如：
三、 霞洞闽客方言词汇接触分析
《电白新志稿·语言》 ：“电白语言，比诸他县，较复杂，权而论之，亦可分为三大系：一曰海语系，二曰客语系，三曰越语系。”［5］电白方言如此复杂，以致方言接触是电白境内方言一种重要语言现象，霞洞主要是闽客双方言区，境内不仅存在闽客方言接触现象，在电白闽客粤三方言皆有的大环境下，霞洞闽客方言还出现与电白粤语接触现象。
方言词汇接触的基本途径是受借方言向施借方言借贷词汇成分，其中方言词汇成分包括现成的词语，也包括词语的构成材料和构造方式。［6］霞洞境内闽客方言在词汇上的接触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
（一）客话向闽语借贷词汇成分
副词“很”，虽梅县话也写成“好”，但读音上，霞洞客话应是借用霞洞闽语的。
（二）闽语向客话借贷词汇成分
理发， 霞洞闽客方言都说成“飞头毛”，“头毛”是闽语固有成分，是霞洞客话借贷霞洞闽语的，而“飞”是客家固有的成分，应是霞洞闽语借贷霞洞客话的。
（三） 闽客方言向粤语借贷词汇成分
霞洞闽客方言向电白粤语借贷词汇成分主要有三类：一是霞洞闽语向电白粤语借贷词汇成分；二是霞洞客话向电白粤语借贷词汇成分；三是霞洞闽客共同向电白粤语借贷词汇成分。如：
其实还有一种情况，霞洞闽语借贷的词汇成分可能是霞洞客话或电白粤语的，因为被借贷的这类词都是一些客粤方言相同词，如打架，霞洞闽语说成“拍交”，霞洞客粤方言皆说成“打交”，霞洞闽语保留了闽语固有成分“拍”，借贷了客话或粤语的构成材料和构造方式。总的来说，霞洞闽客方言在词汇上的接触主要有两种语言类型：一是整词借用，如萝卜，霞洞客话整词借用了霞洞闽语“菜头”的说法；二是词素接触，如猴子，霞洞闽语说成“马骝囝”，其中“马骝”是粤语成分，而“囝”是闽语成分。从霞洞闽客方言词汇接触地位和程度来看，霞洞闽语比霞洞客话略强势些，但两者都明显受到周边白话的接触影响，且这种影响有可能持续发展下去。
参考文献（略）
（原载《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6 年第 1 期）
【卢坚伟，任教于深圳某中学；甘于恩，任职于暨南大学汉语 方言研究中心】
本期编辑丨王伊乔
本期审读丨李泳思
责任编辑丨甘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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